第 76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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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6 章
篝火溫暖。
驅散入骨的寒意。
“禁錮（強）”debuff鎖住大半內力，真氣運行自然捉襟見肘。
縱使半步宗師煉骨強筋過，到底是血肉之軀，這樣的極寒天運功不暢，照樣感到寒冷。
火上吊著罐兒。
水聲咕嚕，吊罐裏的山珍湯在沸騰。
哪來的吊罐跟山珍湯呢？
一切歸功少莊主的貼心周到。
給柳穿魚塞幾大罐的“濃湯寶”，有許多口味可選。
各種蘑菇所制的山珍湯；
海產熬成的海味湯；
不同類型肉質鮮美的動物骨肉調成的三鮮湯；
想吃清淡的，也有什麽百蔬薈湯……
跟“濃湯寶”伴侶組合的是臘肉跟火腿。
少莊主對吃食很講究，擔心野外找不到幹凈的水，又給準備份量十足的極品露水、雪水。
附送一套炊具，好讓魚弟在任何地方，想吃口熱的都很方便。
如今當真派上用場。
皆因一副世外高人作派的白毛半仙，說又饑又渴又餓又冷，想吃口熱的。
囚龍山處處詭譎，盡管遠處有湖、近前積雪，沒法讓人放心取水食用。
柳穿魚看在對方傷患的份上，且久違感到的寒冷讓人確實不適，便也不嫌麻煩，劍氣一掃就地得到一堆木柴，燒起篝火，按照少莊主提供的吃法，濃湯寶兌雪露、加入火腿煮肉湯吃。
半仙是個瞎的，鮮少會照顧人的劍客，尊老愛幼扶弱，不得不做起“伺候”的活計。
盛好肉湯，吊罐蓋上熱著餅子，給拿上一塊，送到對方跟前。
賈真人道謝，無需提醒，伸手位置精準，一邊接過碗，一邊手拿起餅子。
柳穿魚暗暗松了口氣。
幸好這位真人，沒因看不見，就需格外細心照料，比如，一口一口餵到嘴邊。
省心。
轉身走到篝火前，給自己盛起吃的。
忽聞半仙開口：“貧道吃完了，慚愧，可饑腸轆轆，著實沒吃飽。”
柳穿魚扭頭看——
白發青年亮著空碗……
搭配其一身破袍，真像沿街要飯的。
餅子消失不見。
雪地有一塊啃得幹凈的火腿骨。
……
吃得這麽快？
都沒聽到什麽聲響。
劍帥是個好帥。
果斷將準備自己吃的東西送給沒吃飽的人。
遞出餅子，湯和大骨頭倒進對方空碗。
回身走到篝火前……
“貧道吃完了，真慚愧，還是沒吃飽。”
柳穿魚：“……”
微風輕拂白發，雪色映照著半仙，整個人虛幻縹緲，只讓人以為其下一息便要飄然飛升。
真真神仙！
如果，忽視掉其腳旁兩根大骨頭的話。
劍帥看著剩餘半吊罐的肉湯，和四五塊火腿骨。
餅子也有七八個。
心裏舒了口氣。
分量很足，夠兩人吃的……吧？
難得好耐性的，又給真人盛上一碗。
碗是大海碗，碗一盛滿，罐裏的湯就少一大截。
怕對方吃得太快，這回多塞兩個餅子。
餅子是路過山腳小鎮，鎮外聞到特別的異香，循著味兒找過去，發現是個兼職賣燒餅的獵戶。
聽路人交談，獵戶的燒餅聞名十裏八鄉。
被異香勾動食欲，於是買一個嘗嘗。
驚為天人！
就一口氣又買十塊……鎮子偏僻，素餡餅子相當便宜。
餅子自帶驅寒buff，想著萬一深山難找人，熱乎乎的餅子塞在時間靜止一格裏，隨時有熱食吃。
柳穿魚盛好自己要吃的肉湯，餘光瞟向端坐在石塊上捧著碗的白毛。
不錯，剩一個餅子還。
待他坐下，正想開開心心、享用美味時，熟悉的嗓音、熟悉的話語“梅開三度”。
“貧道又吃完了，慚愧，沒吃飽。”
劍帥冷酷地回：“等著！”
聞著香味，一直吃不到嘴裏，饞死個人！
縱是天王老子下凡，也得等他吃飽喝足再伺候！
賈真人“哦”了一聲，沒吱聲了。
捧著個空碗，安安靜靜坐等。
柳穿魚喝著一大口熱湯……
突兀洩氣。
偏頭，睜眼瞪著半仙。
賈真人明顯對人的目光很敏銳，無辜地歪歪頭，問：“劍帥因何煩惱？”
柳穿魚默。
任誰在開心吃飯，被人用可憐巴巴的目光盯，感覺臉皮都快被盯穿了，都會影響食欲吧！
雖然，這人是個瞎子，按理說不存在“可憐巴巴的目光”。
半仙搖頭晃腦：“且待貧道掐指一算。”
正欲開口說話的劍帥，輕而易舉被轉移註意力。
豎起耳朵聽。
“抽刀斷水水更流，今日之日何需憂。”
柳穿魚：“……”
算了。
還是給餓死鬼投胎的家夥盛飯吧！
直到——
剩餘小半鍋的肉湯加火腿，外加三個餅子，投餵完了。
賈半仙滿足嘆息：“今朝有食今朝吃，明日肥來明日愁。”
柳穿魚看著對方爆表的飽食，面板出現“遲鈍”debuff……以他經驗，吃飽了撐著才這樣。
大意了！
沒習慣看人家飽食度，結果一鍋肉湯、九個餅子被這家夥吃光光。
以至於劍帥自己，沒吃飽，不得不啃起幹糧。
謫仙一般的白發青年，蒙著布的眼睛“看”向啃著甜點的人。
柳穿魚從容自若。
臉皮功夫進展神速，已能無視不知存在或不存在的“可憐巴巴的目光”……飯桶嗎，真是！
被“看”著，甚至隱隱得意。
有意細嚼慢咽，放慢吃點心的速度。
賈真人聲音悠悠：“紫芝香清幽，不舍黃粱夢。敢問劍帥，正在食用的，可是紫芝黃粱一口酥？”
柳穿魚咽下嘴裏食物，口中回味讓他意猶未盡。
這一道點心好好吃，下回問鶴兄多要點。
聽到半仙詢問，好心情的劍帥應聲：“嗯。”
賈真人神態超然，語氣感慨：“常聞紫芝黃粱一口酥滋味特別，貧道未曾有幸嘗上一口。”
柳穿魚附和：“確實特別。”
就拿起另一塊糕點……
賈真人鼻翼翕動，顯然嗅覺超靈：“有言道：青杏竹梅伴，留齒夢回香。是青梅竹馬醉蓉糕？”
劍帥點頭……反應過來，回著：“是。”
就，眼神微妙：“真人知道得真多。”
聽少莊主說，青梅竹馬醉蓉糕是百味閣的新品！
賈真人口吻真誠：“數日前，貧道路過食鋪，竹梅醬的香氣令人口舌生津，便多了份註意。”
柳穿魚也起了聊性，問：“真人既歡喜，為何不買些？”
賈真人表示囊中羞澀：“清風兩袖，別無所有。”
柳穿魚心有戚戚。
確實。
聽鶴兄說，這一塊糕點值十兩銀，哪怕他身家幾百金，讓他自己買，也是舍不得的。
賈真人順理成章地問：“不知青梅竹馬醉蓉糕吃著可好？”
柳穿魚實誠回：“比紫芝黃粱一口酥更好吃。”
世外高人也有輕愁：“可惜貧道無口福。”
劍帥拿起新的幹糧，敷衍安慰：“待真人有錢，可每樣都買一份嘗嘗味。”
嘴裏繼續吃。
半仙沈默，半晌才又出聲：“濃香卻被淡香擾，有時無香勝有香……貧道掐指一算，這次是百味香餅？”
餅子有些大塊，柳穿魚一沒註意差點噎住，只能含糊“嗯”了聲。
賈真人“見”多識廣：“百味香，百味不如無香，百味閣的招牌之一，傳聞千金難得一塊餅，許多老饕散盡家資，就為一嘗百味無香。”
這麽厲害？
柳穿魚沒聽鶴兄仔細說。
但記得：百味閣某大廚被請到大院，三天沒開廚房門，再看到其人，從一坨白胖包子變成一條細長年糕，端著一托盤八塊大餅……這麽說，這餅子烹飪難度奇高咯？
少莊主留四塊，送四塊。
餅子外表平平無奇，聞不到香味，一直提不起劍帥的食欲。
這會兒，邊聽賈真人講解，邊吃……越吃越香！
賈真人好奇地問：“百味香果真如傳言那般好滋味？”
劍帥用詞匱乏，只能評價：“比一口酥特別，吃著比醉蓉糕更香。”
半仙聞言不禁讚一聲：“此餅只應天上有，人間哪得幾回嘗？”
柳穿魚：“……”
行叭！
這般德高望重的真人，說詞快說出花了！
劍帥瞅著其面板debuff消失，拿出另一塊百味香餅：“真人可要嘗……”
話沒說完，餅子憑空消失。
“飛”到半仙手中。
“多謝！”
賈真人姿態優雅，兩口吞掉餅子，表情寡淡的面容多了絲生動。
“百味香盡，萬香不香。”
半仙悵然：“往後，貧道恐將食之一切皆無味。”
柳穿魚：“……”
雖說武者都很能吃，但這麽能吃、這麽好吃的，至今他就見過這一個。
聽對方的說辭，就好奇：“青梅竹馬醉蓉糕……真人不想嘗了？”
賈真人神色一頓，語氣赧然：“貧道食腸寬大，無論醉蓉糕、也或一口酥，皆可容納。”
柳穿魚暗道：看出來了！百味香餅加飽腹那麽厲害，這家夥debuff短暫出現不到三秒就消失。
哪像自己……
賈半仙說話太下飯，一沒留神吃撐。
半晌，debuff沒消退。
“禁錮”讓他也不好運著真氣助消化。
吃撐了，看到美味反倒反胃。
大方送出手，半點不心疼。
不過……
劍帥表示：“一口酥沒了。”
賈真人忍不住遺憾，醉蓉糕珍之又珍拈在指尖，轉眼一口吃盡。
不出意外，他作起評價：“青杏不是杏，融融見春景，竹梅勝似梅，醉客不覺醒。”
柳穿魚不太懂，聽出是在誇讚，沒忍住反問：“不是‘一切皆無味’？”
半仙輕頷首：“無味便無謂，有滋自有茲。”
劍帥偶爾也是杠精：“到底有滋還是無味？”
賈真人高深莫測：“有者無，無則有，無中生有，有歸於無。”
“……”
柳穿魚陡然理解了，為啥玩家總愛吐槽這家夥？
盡不說人話！
得虧是半步宗師，否則等著被人揍成豬頭吧！
賈半仙雖語言習慣讓人拳頭發癢，好在一身本事過硬，懂得真多。
比如，“禁錮”武者內力、真氣的無形存在，柳穿魚有鑒定也不好使。
聽這人說：“挽氣存息一夢煙，留人生機一線活。”
柳穿魚木著臉：“可否說人話？”
真人頓了頓，脾氣相當好，不在意劍帥的嘲諷，給仔細解釋：
山上看到的黑氣名“留夢煙”，傳言，上古高人考驗弟子常用這種氣煙，讓人產生幻覺、心生恐懼；
可畢竟只是考驗，武者如遇危險、遭到重創，生死關頭，黑氣另有留住一線生機的作用。
劍帥有“自在篇”，不被迷煙所迷。
但“留人生機一線活”副作用，強制禁錮武者的內力。
別強行運功、試圖沖破禁錮，待黑氣失效，反倒讓武者肉身強度得以提升。
柳穿魚合理推測：“大宗師的手段？”
賈真人點點頭：“重以修能、更有內美，劍中帥者也。”
柳穿魚大概聽懂在誇自己，也不嫌棄對方不說人話了，矜持道：“真人謬讚。”
半仙吟唱：“何以為謬，何以……”
劍帥不禮貌地打斷，接著問：“如何走？”
賈真人回答：“無心待有心，有情還因果。”
柳穿魚輕輕一嘆，著實沒了脾氣。
白毛半仙慢慢悠悠說：“怨憎會、愛別離，是為極情二心陣。”
沒聽說過，奇奇怪怪的陣法！
柳穿魚順著對方的節奏：“怎樣破陣？”
半仙神神叨叨：“釋怨、忘憎、生離、死別、恨過、愛過，二心合一，極情可破。”
劍帥沈默了。
很費勁。
大宗師考驗人的手段都什麽亂七八糟的！
賈真人喘了一口氣，接著說：“皆與你我無關。”
柳穿魚則松了一口氣：那就好！
讓他打架都行，什麽怨憎愛別的真頭大！
半仙沈吟著，掐指一算：“你我機緣巧合，誤入有緣人的迷局。”
柳穿魚這下明白了：“有人在接受大宗師的考驗？”
賈真人回：“然也。”是意味深長的，“迷局，迷也，當局者迷，須得旁觀者點明。”
柳穿魚裝作聽懂。
等著半仙吩咐，接下來他倆的行動。
半仙嘆一聲：“腹飽兩腳儽，自在何須歸？貧道小瞇一會兒，劍帥自便。”
盤腿端坐，沒了聲息。
柳穿魚懵了懵：“真人？”
響起真人的聲音：“貧道已睡，閑人勿擾。”
劍帥：“……”
那聲音又響起：“春光明媚多好睡，秋高氣爽宜打盹，夏陽炎炎暑為倦，冬風獵獵寒作眠。世間第一美，吃飽倒頭睡，人生第一樂，睡著過奈何，gia~gia~gia~gia~”
什麽鬼？
柳穿魚瞪眼。
下一息，從真人的破袖子鉆出一顆小腦袋。
小腦袋好奇東張西望，看到盯著他看的劍帥：“你好你好少俠好，哪兒來去哪兒去！命師無錢不算卦，世人無利不起早，一字只要三十三，今日運勢帶回家，gia~gia~gia~”
原來是只鷯哥！
鑒定品種：好聲優美大王鷯。
居然有名字，許是其主人（賈真人？）給取的，叫“王大美”。
王大美其實不大，一掌之握的體態。
它邊叨叨咕咕、邊鉆出破袖子。
一不小心掉到地上，特別人性化地打寒顫，拼命撲棱著翅膀：“哆啰啰，哆啰啰，雪地好冷呀，凍死大美啦！”
想飛回賈真人的衣袖，可鳥兒體態雖小，架不住太胖，圓鼓鼓的跟個球似的，剛掉在雪地上，還彈了好幾下。
柳穿魚看著樂子。
黑乎乎的小煤球撲騰到氣喘籲籲，焦急高呼：“起床起床啦！gia~gia~生前何須睡，身後自長眠，大美獨一只，凍死天下無！”
然而，真人睡得可香了！
盡管正襟危坐的模樣，眼睛蒙著白布，看不出來是睡是醒……可以劍帥的感知，對方氣息平緩，確像熟睡的狀態。
看著小煤球撲騰，沒同情心的劍帥幸災樂禍。
王大美見主人睡不醒，終於死心了，腦子倒是靈活，蹦跶、再蹦跶；
只見煤球“滾”著到柳穿魚腳前：“gia~gia~少俠，骨骼清奇，貧道有難，可否援手？”
柳穿魚打量著鷯哥，一本正經：“世人無利不起早，劍帥無錢不援手。”
王大美驚呼：“gia~要錢沒有，要命一條！”
劍帥嚴肅著臉，果真不出手。
小煤球滾啊滾，滾到他的鞋面，試圖蹭點溫度。
無奈，少莊主送的鞋是頂級皮料所制，內裏柔韌、外皮光滑，冰天雪地的，鞋面比冰面更寒。
至於說，王大美為何不蹭其主人的鞋？
柳穿魚這才留意：賈半仙沒鞋穿，小腿往下就沒多少布料……窮啊！
窮到這般地步，對瞎子印象反倒好了些。
“gia~gia~”
王大美出聲，喚回劍帥註意力。
鷯哥幹嘔。
嚇柳穿魚一跳……到底是半仙的獸寵，萬一死在自己腳邊，可真說不太清！
說起來，他敢逗弄鷯哥，皆因看它已是天品，血條老厚的，哪會凍一凍就死？
下一刻知道是誤會了。
小煤球嘔出一塊碎金：“錢錢錢，冷冷冷！”
鷯哥“口齒”不清，可意思很好懂。
柳穿魚默。
沒想到巴掌大的小鳥竟也有私房錢！
雖才2兩金，劍帥可恥地心動了！
未料，他尚未伸出援手，金子不翼而飛，飛到不知咋的又醒了的真人手裏。
賈半仙“哈”的一聲，面無表情：“王大美你侵吞公款，鳥贓俱獲，如何狡辯？”
王大美不狡辯，扯著嗓子：“少俠帥，少俠美，少俠天下第一好，救鳥一命，勝造七級浮屠！”
找劍帥求助！
柳穿魚覺得又好玩，又詭異。
王大美學的賈真人的聲音，一主一寵對話，好似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在自言自語，又微妙又搞笑！
賈半仙手掌張握，小煤球落入其掌中。
鳥聲慘淡：“吾命休也！gia~g……”
沒gia完，就沒了聲息。
柳穿魚瞅著半仙破袍袖子，就好奇。
怎麽裝著鷯哥的？
不得而知。
賈真人面上淡定，語氣似有歉意：“貧道管教不嚴，讓王大美擾到劍帥清凈。”
柳穿魚頓了頓。
半仙說話不玄乎了，突然有些不習慣呢！
才這麽想，就被“打臉”。
賈真人搖響報君知：“雪急客心急，是急不可急。”
一聲招呼也不打，徑自走人。
柳穿魚早便聽說半仙脾性古怪，全然不在意對方的態度。
亦步亦趨跟上。
走啊走。
中途，柳穿魚拋投骰子……紅豆胡亂打轉，方向亂指。
是勞什子魔鬼城內，聳立著高高矮矮的異木奇樹。
枝葉過密，不透風、不見光，自然沒落多少雪。
鑒定隨意一掃。
柳穿魚不自覺睜大眼睛……
好多好東西！
且看，沾著泥水、很不起眼的藤植，半是鳳血藤、半是墮鳳藤。
有鮮嫩的，有老枝條。
品相可堪完美，劍帥心裏一動。
這時，半仙聲音縹緲：“沒有風動，沒有葉動，意動心搖也。”
柳穿魚全當耳旁風，就很坦誠，問：“藤植可能采集？”
賈真人停足：“如何不能？見者有份。”
蒙布的眼，“望”向劍帥。
柳穿魚疑惑。
半仙表示：“貧道目不能視，多有不便，有勞劍帥了。”
柳穿魚：“……”
不由得嘀咕：沒看出這家夥哪裏不便，地上一塊小石頭，都能完美避開。
罷！
接近5500的活力，夠采集蠻多的。
劍帥眼明手快，只取完全成熟的鳳血藤，跟完全老化的墮鳳藤。
新鮮的墮鳳藤是害人之物，他無需這類手段，就不浪費活力。
魔鬼城內，不光“布局”一模一樣，讓人難以分辨方向，草木山石也是大同小異。
柳穿魚走一段路，采集一兩根鳳血藤、老化的墮鳳藤。
就發現，他們在繞圈子。
賈真人解釋：“繞路非遠路，遠路是近路。”
柳穿魚沒所謂。
正好，走走停停，偶爾打坐調息，算著活力，多采集些好東西。
不光光有鳳血藤跟墮鳳藤；
撥開老鳳藤，忽見隱藏地裏的千年何首烏！
柳穿魚一連挖掘兩顆何首烏，第三個才發現是何生烏。
一片通靈草混雜半數的通和草。
通靈草生長的石胚敲開，是小型雙生礦。
偽紫氣融晶和紫紺氣晶難以區分。
柳穿魚覺得趣味。
這裏產出的都是兩兩外形功效相近、實則天差地別的寶材和靈植。
眼力不特別厲害的自以為采集到好東西——也確實是好東西——如果不是自家用倒還好，賣出去無非價格有差，萬一給自己用了，說不準倒大黴。
賈真人表示：“陰陽相生，好壞不過一念。”
是突來的興致，給劍帥說起囚龍山的惡名由來。
誠然，山間有天然迷障，也有大宗師的手段。
可真正令無數尋寶人喪命的，正是這些混雜一起難分辨區別的靈植。
比如采到墮鳳藤，當鳳血藤吃了，結果丹田枯竭、經脈萎縮……成為口口相傳的“詛咒”。
當然啦，不一定所有進山的人，采到靈植都自己吃。
為何還是“十死無回”？
只因……
柳穿魚看到驚飛的一群青翎鷴。
被它們棲身、守護的樹藤，結著滿滿的黑色“心臟”。
“宿心玄果？”
不對。
鑒定顯示多出“變異”二字。
“是也不是。”
賈真人道：“宿心奇實。”
確實是變異的宿心玄果，功效全然不同。
宿心奇實唯一的用途：令武者“破而後立”。
柳穿魚不是太明白。
半仙這一回沒再吊人胃口，說明：
如有人對自己的資質、根骨不滿意，或者武途半道心意變更，自廢武功未免傷身，可吞服一顆宿心奇實，“破”己身武道。
問題是……
宿心奇實在久遠前就絕跡了。
當今武者，鮮少知其用途。
有人誤入魔鬼城，一看滿滿的“宿心玄果”，不管何種境界，絕大多數人選擇就地服食，丹田有舊傷的治愈舊傷，沒傷的借果實藥力強勁經脈、拓寬氣海，強行提升資質！
悲劇就發生了。
宿心奇實“破”道後，武功全廢，根骨盡失，經脈崩斷，氣海毀傷……正常人可不就慌了。
實則，“破”後服用一枚宿心玄果，武者即“重立”；
破而後立，武功肯定全無了，須修習新的適合新資質、新根骨的功法；
有先前的經驗，功力恢覆可一日千裏！
不過呢，破而後立也是賭，重立的資質、根骨不一定比原來的更好，變成“廢”資質也不無可能。
天底下的好事總得冒些風險、付點代價的。
柳穿魚又開了眼界，問：“‘破’後沒‘立’如何？”
賈真人答：“九日九夜受盡痛苦，氣絕而亡。”
劍帥默。
那些死在囚龍山的武者……
冤啊！
本來，樹藤並蒂雙生，如先前遇到的那些靈植相同，“陰陽相生”，一棵變異、一棵正常。
可看看，一窩十幾只青翎鷴，守著宿心玄果，但有結實，不等成熟早就搶著吃光啦！
青翎鷴挑食，對宿心奇實一口也不啄。
無有宿心玄果“後立”，服食宿心奇實的武者自然就是“破”著“破”著，人“破”沒了。
半仙念念有詞：“皆因貪心，禍起不察，一命嗚呼。”
想想倒也是。
有這些青翎鷴，怎可能剩餘這麽多“宿心玄果”？
事出反常必有妖！
轉念，將別人的故事拋到天外。
柳穿魚算著活力，采摘宿心奇實。
超品異果消耗的活力過多……就挑熟透的兩個，一個給真人，一個自己留著賣。
反正囚龍山跑不了，下回要麽叫上鬼兄，或者，幹脆分享給少莊主，拿一筆不菲的情報費！
之後如何，等出去再說。
眼下，柳穿魚活力耗光，收獲如下（跟賈真人對分後）：
宿心奇實不用說；
7根十節的極品鳳血藤；
5根十節老化墮鳳藤……老化墮鳳藤大多腐敗了，不知為何半仙也想要，也沒小氣，照樣對半分！
13棵成株通靈草，消耗活力不如鳳血藤多，盡量多采集一些；
10棵老化的通和草，老化通和草判定不入品，采集所需活力特別少，無奈數量著實有限；
礦石一類，雖也珍貴，對柳穿魚無用，也沒高級鎬子，就沒挖了。
可謂大豐收！
也不知是巧合，或賈真人有心，柳穿魚活力一用完，迷路忽而變通途了。
脫離黑森森的魔鬼城，是刺目的雪光。
柳穿魚瞇眼，適應少刻。
迷陣之中，不知今夕何夕，此時只見晴日朗朗。
置身群山環繞的山谷。
“這裏……”
“噓！”半仙神神秘秘，“且聽。”
聽……
柳穿魚聽到人聲，好像帶著哭腔。
當即明白，傳音入密：“有緣人？”
賈真人點頭。
搖了搖銅鈴兒，不聞鈴聲響，半仙直朝人聲走去。
對方怎麽做，劍帥就跟著怎麽做。
然後看到——
雪地一片血色。
魁梧如熊的壯漢不省人事。
面板一看，只剩絲血；
滿滿的debuff，按理說流血也早流死了。
柳穿魚很快想起來，半仙說過“留人生機一線活”！
無奈，另一位當事人不知。
她一會兒用自己的身體給男人取暖；
一會兒狠心劃開自己的手腕，給男人餵食……有點效果，血條緩緩增加，但沒多久又漸漸掉沒。
柳穿魚覺得驚奇。
壯漢有些面善，看人物面板，恍然想起了，是中秋偶遇的與獸門那位師父，“熊壯壯”這個名字著實好記；
女方更有點意思了，是個玩家！
8級的小號，在主流都是20+級、近四成卡29級的玩家中可謂最底層！
女玩家焦慮萬分。
不願男性NPC死亡。
可顯然，她已經用盡手段，喚不醒漢子的神志。
名叫“瀟湘夢”的女孩，悲憤仰起臉，已經流不出眼淚了。
柳穿魚默默打起一個哆嗦。
躲在比自己高一些的半仙身後。
不忍直視。
不是因為那二人看著慘，心生可憐。
而是……
劍帥向來對纖細的情緒不甚敏感，這會兒竟從女玩家眼中看出“懊悔”、“悲憤”、“決絕”、“不屈”、“眷戀”、“釋然”……種種。
很詭異。
“當、當、當！”
聲聲銅鈴，回響在荒山雪林間，是說不出的詭譎。
驚醒氣息奄奄的女玩家，她不但不怕，反倒一臉驚喜，四處張望，啞著嗓子高呼：“救、救命！有人嗎？有……”
呼聲戛然而止。
瀟湘夢目光怔怔。
白發青年不疾不徐，飄在雪地上，不留一個足印。
不知神仙顯靈了，也或是山間精魅？
其唇未動，飄忽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：“命中有時終須有，命裏無時莫強求。”
女孩驀地回神，這一句話好像激起她的憤怒，雙目灼灼、如火在燃燒，亮得驚人：“我命由我不由天！”
柳穿魚驚為天人，連忙從真人肩膀探出一顆頭：“說得好！”
瀟湘夢一下子被驚走情緒，喃喃：“三頭六臂？”
柳穿魚：？
沒懂。
賈真人沈默。
玩家也跟著沈默……尷尬了。
原來是兩個NPC一前一後，靠得太近，還以為，白毛突然長出第二個頭。
柳穿魚左看看、右看看，好心提醒：“他快死了。”
留夢煙留人，說是也有時限的。
瀟湘夢打了個激靈，一秒變痛苦擔心、絕望又透著希望的神態，希冀地看向二人：“二位可能救一救壯哥？我、我願雙手奉上大宗師的寶藏……”
雖說女孩的表情看得劍帥雞皮疙瘩直冒，可對方這樣的決心，讓他忍不住讚賞。
關鍵其對“NPC”的態度，如同對待真實的人一般。
柳穿魚對大宗師的寶藏也是好奇。
看半仙半晌不語，忍不住偷偷戳一下對方的後腰。
——才不是看到袍子那兒破了個小洞，一時忘形犯了手賤。
瀟湘夢屏著呼吸，藏在袖子裏的手捏緊武器。
她早知，大宗師的寶藏有多惑人，是福更是禍。
萬一眼前兩個NPC……
正當她又緊張又害怕又心存僥幸時，忽見神情莫測的白毛NPC臉龐扭曲一秒。
她眨了眨眼。
是錯覺嗎？
賈真人終於開口了：“也罷，容貧道為你算一卦。”
瀟湘夢聞言一喜：“原來是半仙大人……啊對，白毛……咳，確實……且慢。”
她很識趣，眼也不眨拿出一把碎金、碎銀，和半吊銅錢：“這是我全部身家，請半仙給指條明路，我無所謂，壯哥能活就行。”
——觀其像散人玩家，真真是一筆巨資。
半仙風輕雲淡：“勘命不可說，金錢有所謂。”
揮一揮破袍袖子，呼吸間，碎金、碎銀和銅錢從女孩掌中消失。
賈真人開始掐手訣，嘴裏念著什麽詞。
瀟湘夢悄悄松了口氣：論壇上大家都說，蔔算子們，尤其是瞎子，都是看錢下菜碟，錢給的越多，對方給的卦詞就越清晰、越好懂。
半仙掐算完畢，開始跟玩家你一言我一句地對話。
神神道道的。
柳穿魚聽著聽著就神游天外。
直到……
“便有勞劍帥了。”
柳穿魚：？
啥？
女玩家眼睛發亮，期待地看著同樣飄飄出塵的白衣劍客。
柳穿魚：“……”
瞎子念詞太催眠啦，他剛剛悄咪咪打了個盹，完全沒註意說的什麽。
瀟湘夢見劍帥沒動靜，又著急了，急忙忙表示：“大宗師寶藏有許多劍法秘籍，大俠你一定感興趣。”
柳穿魚聞言，確實被勾起興趣。
默默看向半仙。
賈真人難得說一句人話：“人言劍帥劍意無上，可破一切虛妄，熊壯士的危局，唯有劍帥可解。”
柳穿魚終於明白對方的意思。
借“自在篇”強行喚回神志迷失的熊壯壯，再有“療傷篇”驅除其面板debuff，搭配療傷聖品鳳血藤，哪怕只剩一口氣，也能將人挽救回來。
“禁錮（強）”沒完全禁止功法運行。
熊壯壯畢竟才71級。
救他輕而易舉。
柳穿魚又一次犯嘀咕。
半仙真會支使人。
不過，誰叫他好奇大宗師的劍法捏？
劍帥行動力強，沒一句廢話，走近昏迷的人。
讓玩家扒掉壯漢的衣服，撐起對方身體。
沒像往常給鬼兄療傷那樣謹慎，調動少少的真氣，隔空快速點著熊壯壯的大穴。
一刻鐘後，熊壯壯發出低吟，眼皮努力睜開，神志漸回；
再半刻鐘，他“噗”的一聲口飆出長長一道血。
柳穿魚身形一晃，人落在半仙後，撂一句：“行了。”
瀟湘夢被吐半身的血，她不但沒絲毫嫌棄，語氣驚喜：“壯哥你醒了？”
手上動作沒停，拿著一節鳳血藤，餵給對方。
熊壯壯恍恍惚惚：“夢妹，我、我不是做夢吧……”
瀟湘夢催促：“別說話，快吃紅藥！”
熊壯壯一邊聽話地咀嚼著鳳血藤，一邊感動到眼淚汪汪，吚吚嗚嗚：“我、我的衣服是你……我會對你負責的！”
柳穿魚抖抖雞皮疙瘩。
大熊一般的壯漢，羞怯得跟個小媳婦似的，真辣眼睛。
鳳血藤不愧是頂級紅藥，就一節讓初涉玄級的武者滿血覆活。
殘餘頑固的debuff無需在意，鳳血藤不光即時回血，還在持續回血，熊壯壯等級低，持續長達兩刻鐘。
兩刻鐘，足夠二人兌現諾言了，帶劍帥跟半仙去找大宗師的寶藏。
熊壯壯得到女玩家的好臉色，哪怕瀟湘夢沒理會對方“負責”一類的言論，依舊傻樂個不停。
對女孩言聽計從。
玩家臉色依舊蒼白得嚇人，可精神狀態完全不一樣。
沒了之前的手足無措，言行舉止看得出是個很有主見的人。
哪怕NPC沒多詢問，她主動講述起來到囚龍山、得到大宗師遺留的考驗……前因到結果。
概括就是：
找媳婦的熊壯壯終於找到合眼緣的女俠了，無奈瀟湘夢一開始很反感他，哪怕對方救過她，對他還是沒好臉色。
世事難料。
後面發生好幾件事，讓他們糾纏得越來越深。
女玩家一直一直遭追殺，熊壯壯帶著她跑路……就跑出地圖；
不料遭遇新危機，竟遇山匪搶親！
熊壯壯孤身闖入土匪寨，救出玩家，結果雙雙被追殺！
不得不繼續跑，跑啊跑的，失足墜崖。
誤打誤撞激活大宗師遺留的陣法。
陣法考驗如其“極情”一名，二人陷入幻境不自知，經歷過怨憎會、愛別離、求不得等等。
……
說著說著，女玩家跟為她付出良多、同生共死過的壯漢，眼神交融、目光糾纏。
柳穿魚熟練地抖掉雞皮疙瘩。
不禁有些慶幸：得虧不是自己經歷勞什子“極情”考驗，他估計會不耐煩把“愛（怨）侶”一劍了結。
不管怎麽說，瀟湘夢跟熊壯壯勉強通過考驗。
大宗師的遺產自然由他們作主。
來到所謂的寶窟……
柳穿魚以為起碼不比太上遺澤的密室差。
結果，空蕩蕩的，連塊金子也無。
玩家有些心虛、有些尷尬。
小聲說起她在幻覺中得到的零碎片段：
那位大宗師，其實是誤入個什麽仙家寶地，僥幸得到奇寶才突破的……水貨。
就，很窮，很窮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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篝火溫暖。
驅散入骨的寒意。
“禁錮（強）”debuff鎖住大半內力，真氣運行自然捉襟見肘。
縱使半步宗師煉骨強筋過，到底是血肉之軀，這樣的極寒天運功不暢，照樣感到寒冷。
火上吊著罐兒。
水聲咕嚕，吊罐裏的山珍湯在沸騰。
哪來的吊罐跟山珍湯呢？
一切歸功少莊主的貼心周到。
給柳穿魚塞幾大罐的“濃湯寶”，有許多口味可選。
各種蘑菇所制的山珍湯；
海產熬成的海味湯；
不同類型肉質鮮美的動物骨肉調成的三鮮湯；
想吃清淡的，也有什麽百蔬薈湯……
跟“濃湯寶”伴侶組合的是臘肉跟火腿。
少莊主對吃食很講究，擔心野外找不到幹凈的水，又給準備份量十足的極品露水、雪水。
附送一套炊具，好讓魚弟在任何地方，想吃口熱的都很方便。
如今當真派上用場。
皆因一副世外高人作派的白毛半仙，說又饑又渴又餓又冷，想吃口熱的。
囚龍山處處詭譎，盡管遠處有湖、近前積雪，沒法讓人放心取水食用。
柳穿魚看在對方傷患的份上，且久違感到的寒冷讓人確實不適，便也不嫌麻煩，劍氣一掃就地得到一堆木柴，燒起篝火，按照少莊主提供的吃法，濃湯寶兌雪露、加入火腿煮肉湯吃。
半仙是個瞎的，鮮少會照顧人的劍客，尊老愛幼扶弱，不得不做起“伺候”的活計。
盛好肉湯，吊罐蓋上熱著餅子，給拿上一塊，送到對方跟前。
賈真人道謝，無需提醒，伸手位置精準，一邊接過碗，一邊手拿起餅子。
柳穿魚暗暗松了口氣。
幸好這位真人，沒因看不見，就需格外細心照料，比如，一口一口餵到嘴邊。
省心。
轉身走到篝火前，給自己盛起吃的。
忽聞半仙開口：“貧道吃完了，慚愧，可饑腸轆轆，著實沒吃飽。”
柳穿魚扭頭看——
白發青年亮著空碗……
搭配其一身破袍，真像沿街要飯的。
餅子消失不見。
雪地有一塊啃得幹凈的火腿骨。
……
吃得這麽快？
都沒聽到什麽聲響。
劍帥是個好帥。
果斷將準備自己吃的東西送給沒吃飽的人。
遞出餅子，湯和大骨頭倒進對方空碗。
回身走到篝火前……
“貧道吃完了，真慚愧，還是沒吃飽。”
柳穿魚：“……”
微風輕拂白發，雪色映照著半仙，整個人虛幻縹緲，只讓人以為其下一息便要飄然飛升。
真真神仙！
如果，忽視掉其腳旁兩根大骨頭的話。
劍帥看著剩餘半吊罐的肉湯，和四五塊火腿骨。
餅子也有七八個。
心裏舒了口氣。
分量很足，夠兩人吃的……吧？
難得好耐性的，又給真人盛上一碗。
碗是大海碗，碗一盛滿，罐裏的湯就少一大截。
怕對方吃得太快，這回多塞兩個餅子。
餅子是路過山腳小鎮，鎮外聞到特別的異香，循著味兒找過去，發現是個兼職賣燒餅的獵戶。
聽路人交談，獵戶的燒餅聞名十裏八鄉。
被異香勾動食欲，於是買一個嘗嘗。
驚為天人！
就一口氣又買十塊……鎮子偏僻，素餡餅子相當便宜。
餅子自帶驅寒buff，想著萬一深山難找人，熱乎乎的餅子塞在時間靜止一格裏，隨時有熱食吃。
柳穿魚盛好自己要吃的肉湯，餘光瞟向端坐在石塊上捧著碗的白毛。
不錯，剩一個餅子還。
待他坐下，正想開開心心、享用美味時，熟悉的嗓音、熟悉的話語“梅開三度”。
“貧道又吃完了，慚愧，沒吃飽。”
劍帥冷酷地回：“等著！”
聞著香味，一直吃不到嘴裏，饞死個人！
縱是天王老子下凡，也得等他吃飽喝足再伺候！
賈真人“哦”了一聲，沒吱聲了。
捧著個空碗，安安靜靜坐等。
柳穿魚喝著一大口熱湯……
突兀洩氣。
偏頭，睜眼瞪著半仙。
賈真人明顯對人的目光很敏銳，無辜地歪歪頭，問：“劍帥因何煩惱？”
柳穿魚默。
任誰在開心吃飯，被人用可憐巴巴的目光盯，感覺臉皮都快被盯穿了，都會影響食欲吧！
雖然，這人是個瞎子，按理說不存在“可憐巴巴的目光”。
半仙搖頭晃腦：“且待貧道掐指一算。”
正欲開口說話的劍帥，輕而易舉被轉移註意力。
豎起耳朵聽。
“抽刀斷水水更流，今日之日何需憂。”
柳穿魚：“……”
算了。
還是給餓死鬼投胎的家夥盛飯吧！
直到——
剩餘小半鍋的肉湯加火腿，外加三個餅子，投餵完了。
賈半仙滿足嘆息：“今朝有食今朝吃，明日肥來明日愁。”
柳穿魚看著對方爆表的飽食，面板出現“遲鈍”debuff……以他經驗，吃飽了撐著才這樣。
大意了！
沒習慣看人家飽食度，結果一鍋肉湯、九個餅子被這家夥吃光光。
以至於劍帥自己，沒吃飽，不得不啃起幹糧。
謫仙一般的白發青年，蒙著布的眼睛“看”向啃著甜點的人。
柳穿魚從容自若。
臉皮功夫進展神速，已能無視不知存在或不存在的“可憐巴巴的目光”……飯桶嗎，真是！
被“看”著，甚至隱隱得意。
有意細嚼慢咽，放慢吃點心的速度。
賈真人聲音悠悠：“紫芝香清幽，不舍黃粱夢。敢問劍帥，正在食用的，可是紫芝黃粱一口酥？”
柳穿魚咽下嘴裏食物，口中回味讓他意猶未盡。
這一道點心好好吃，下回問鶴兄多要點。
聽到半仙詢問，好心情的劍帥應聲：“嗯。”
賈真人神態超然，語氣感慨：“常聞紫芝黃粱一口酥滋味特別，貧道未曾有幸嘗上一口。”
柳穿魚附和：“確實特別。”
就拿起另一塊糕點……
賈真人鼻翼翕動，顯然嗅覺超靈：“有言道：青杏竹梅伴，留齒夢回香。是青梅竹馬醉蓉糕？”
劍帥點頭……反應過來，回著：“是。”
就，眼神微妙：“真人知道得真多。”
聽少莊主說，青梅竹馬醉蓉糕是百味閣的新品！
賈真人口吻真誠：“數日前，貧道路過食鋪，竹梅醬的香氣令人口舌生津，便多了份註意。”
柳穿魚也起了聊性，問：“真人既歡喜，為何不買些？”
賈真人表示囊中羞澀：“清風兩袖，別無所有。”
柳穿魚心有戚戚。
確實。
聽鶴兄說，這一塊糕點值十兩銀，哪怕他身家幾百金，讓他自己買，也是舍不得的。
賈真人順理成章地問：“不知青梅竹馬醉蓉糕吃著可好？”
柳穿魚實誠回：“比紫芝黃粱一口酥更好吃。”
世外高人也有輕愁：“可惜貧道無口福。”
劍帥拿起新的幹糧，敷衍安慰：“待真人有錢，可每樣都買一份嘗嘗味。”
嘴裏繼續吃。
半仙沈默，半晌才又出聲：“濃香卻被淡香擾，有時無香勝有香……貧道掐指一算，這次是百味香餅？”
餅子有些大塊，柳穿魚一沒註意差點噎住，只能含糊“嗯”了聲。
賈真人“見”多識廣：“百味香，百味不如無香，百味閣的招牌之一，傳聞千金難得一塊餅，許多老饕散盡家資，就為一嘗百味無香。”
這麽厲害？
柳穿魚沒聽鶴兄仔細說。
但記得：百味閣某大廚被請到大院，三天沒開廚房門，再看到其人，從一坨白胖包子變成一條細長年糕，端著一托盤八塊大餅……這麽說，這餅子烹飪難度奇高咯？
少莊主留四塊，送四塊。
餅子外表平平無奇，聞不到香味，一直提不起劍帥的食欲。
這會兒，邊聽賈真人講解，邊吃……越吃越香！
賈真人好奇地問：“百味香果真如傳言那般好滋味？”
劍帥用詞匱乏，只能評價：“比一口酥特別，吃著比醉蓉糕更香。”
半仙聞言不禁讚一聲：“此餅只應天上有，人間哪得幾回嘗？”
柳穿魚：“……”
行叭！
這般德高望重的真人，說詞快說出花了！
劍帥瞅著其面板debuff消失，拿出另一塊百味香餅：“真人可要嘗……”
話沒說完，餅子憑空消失。
“飛”到半仙手中。
“多謝！”
賈真人姿態優雅，兩口吞掉餅子，表情寡淡的面容多了絲生動。
“百味香盡，萬香不香。”
半仙悵然：“往後，貧道恐將食之一切皆無味。”
柳穿魚：“……”
雖說武者都很能吃，但這麽能吃、這麽好吃的，至今他就見過這一個。
聽對方的說辭，就好奇：“青梅竹馬醉蓉糕……真人不想嘗了？”
賈真人神色一頓，語氣赧然：“貧道食腸寬大，無論醉蓉糕、也或一口酥，皆可容納。”
柳穿魚暗道：看出來了！百味香餅加飽腹那麽厲害，這家夥debuff短暫出現不到三秒就消失。
哪像自己……
賈半仙說話太下飯，一沒留神吃撐。
半晌，debuff沒消退。
“禁錮”讓他也不好運著真氣助消化。
吃撐了，看到美味反倒反胃。
大方送出手，半點不心疼。
不過……
劍帥表示：“一口酥沒了。”
賈真人忍不住遺憾，醉蓉糕珍之又珍拈在指尖，轉眼一口吃盡。
不出意外，他作起評價：“青杏不是杏，融融見春景，竹梅勝似梅，醉客不覺醒。”
柳穿魚不太懂，聽出是在誇讚，沒忍住反問：“不是‘一切皆無味’？”
半仙輕頷首：“無味便無謂，有滋自有茲。”
劍帥偶爾也是杠精：“到底有滋還是無味？”
賈真人高深莫測：“有者無，無則有，無中生有，有歸於無。”
“……”
柳穿魚陡然理解了，為啥玩家總愛吐槽這家夥？
盡不說人話！
得虧是半步宗師，否則等著被人揍成豬頭吧！
賈半仙雖語言習慣讓人拳頭發癢，好在一身本事過硬，懂得真多。
比如，“禁錮”武者內力、真氣的無形存在，柳穿魚有鑒定也不好使。
聽這人說：“挽氣存息一夢煙，留人生機一線活。”
柳穿魚木著臉：“可否說人話？”
真人頓了頓，脾氣相當好，不在意劍帥的嘲諷，給仔細解釋：
山上看到的黑氣名“留夢煙”，傳言，上古高人考驗弟子常用這種氣煙，讓人產生幻覺、心生恐懼；
可畢竟只是考驗，武者如遇危險、遭到重創，生死關頭，黑氣另有留住一線生機的作用。
劍帥有“自在篇”，不被迷煙所迷。
但“留人生機一線活”副作用，強制禁錮武者的內力。
別強行運功、試圖沖破禁錮，待黑氣失效，反倒讓武者肉身強度得以提升。
柳穿魚合理推測：“大宗師的手段？”
賈真人點點頭：“重以修能、更有內美，劍中帥者也。”
柳穿魚大概聽懂在誇自己，也不嫌棄對方不說人話了，矜持道：“真人謬讚。”
半仙吟唱：“何以為謬，何以……”
劍帥不禮貌地打斷，接著問：“如何走？”
賈真人回答：“無心待有心，有情還因果。”
柳穿魚輕輕一嘆，著實沒了脾氣。
白毛半仙慢慢悠悠說：“怨憎會、愛別離，是為極情二心陣。”
沒聽說過，奇奇怪怪的陣法！
柳穿魚順著對方的節奏：“怎樣破陣？”
半仙神神叨叨：“釋怨、忘憎、生離、死別、恨過、愛過，二心合一，極情可破。”
劍帥沈默了。
很費勁。
大宗師考驗人的手段都什麽亂七八糟的！
賈真人喘了一口氣，接著說：“皆與你我無關。”
柳穿魚則松了一口氣：那就好！
讓他打架都行，什麽怨憎愛別的真頭大！
半仙沈吟著，掐指一算：“你我機緣巧合，誤入有緣人的迷局。”
柳穿魚這下明白了：“有人在接受大宗師的考驗？”
賈真人回：“然也。”是意味深長的，“迷局，迷也，當局者迷，須得旁觀者點明。”
柳穿魚裝作聽懂。
等著半仙吩咐，接下來他倆的行動。
半仙嘆一聲：“腹飽兩腳儽，自在何須歸？貧道小瞇一會兒，劍帥自便。”
盤腿端坐，沒了聲息。
柳穿魚懵了懵：“真人？”
響起真人的聲音：“貧道已睡，閑人勿擾。”
劍帥：“……”
那聲音又響起：“春光明媚多好睡，秋高氣爽宜打盹，夏陽炎炎暑為倦，冬風獵獵寒作眠。世間第一美，吃飽倒頭睡，人生第一樂，睡著過奈何，gia~gia~gia~gia~”
什麽鬼？
柳穿魚瞪眼。
下一息，從真人的破袖子鉆出一顆小腦袋。
小腦袋好奇東張西望，看到盯著他看的劍帥：“你好你好少俠好，哪兒來去哪兒去！命師無錢不算卦，世人無利不起早，一字只要三十三，今日運勢帶回家，gia~gia~gia~”
原來是只鷯哥！
鑒定品種：好聲優美大王鷯。
居然有名字，許是其主人（賈真人？）給取的，叫“王大美”。
王大美其實不大，一掌之握的體態。
它邊叨叨咕咕、邊鉆出破袖子。
一不小心掉到地上，特別人性化地打寒顫，拼命撲棱著翅膀：“哆啰啰，哆啰啰，雪地好冷呀，凍死大美啦！”
想飛回賈真人的衣袖，可鳥兒體態雖小，架不住太胖，圓鼓鼓的跟個球似的，剛掉在雪地上，還彈了好幾下。
柳穿魚看著樂子。
黑乎乎的小煤球撲騰到氣喘籲籲，焦急高呼：“起床起床啦！gia~gia~生前何須睡，身後自長眠，大美獨一只，凍死天下無！”
然而，真人睡得可香了！
盡管正襟危坐的模樣，眼睛蒙著白布，看不出來是睡是醒……可以劍帥的感知，對方氣息平緩，確像熟睡的狀態。
看著小煤球撲騰，沒同情心的劍帥幸災樂禍。
王大美見主人睡不醒，終於死心了，腦子倒是靈活，蹦跶、再蹦跶；
只見煤球“滾”著到柳穿魚腳前：“gia~gia~少俠，骨骼清奇，貧道有難，可否援手？”
柳穿魚打量著鷯哥，一本正經：“世人無利不起早，劍帥無錢不援手。”
王大美驚呼：“gia~要錢沒有，要命一條！”
劍帥嚴肅著臉，果真不出手。
小煤球滾啊滾，滾到他的鞋面，試圖蹭點溫度。
無奈，少莊主送的鞋是頂級皮料所制，內裏柔韌、外皮光滑，冰天雪地的，鞋面比冰面更寒。
至於說，王大美為何不蹭其主人的鞋？
柳穿魚這才留意：賈半仙沒鞋穿，小腿往下就沒多少布料……窮啊！
窮到這般地步，對瞎子印象反倒好了些。
“gia~gia~”
王大美出聲，喚回劍帥註意力。
鷯哥幹嘔。
嚇柳穿魚一跳……到底是半仙的獸寵，萬一死在自己腳邊，可真說不太清！
說起來，他敢逗弄鷯哥，皆因看它已是天品，血條老厚的，哪會凍一凍就死？
下一刻知道是誤會了。
小煤球嘔出一塊碎金：“錢錢錢，冷冷冷！”
鷯哥“口齒”不清，可意思很好懂。
柳穿魚默。
沒想到巴掌大的小鳥竟也有私房錢！
雖才2兩金，劍帥可恥地心動了！
未料，他尚未伸出援手，金子不翼而飛，飛到不知咋的又醒了的真人手裏。
賈半仙“哈”的一聲，面無表情：“王大美你侵吞公款，鳥贓俱獲，如何狡辯？”
王大美不狡辯，扯著嗓子：“少俠帥，少俠美，少俠天下第一好，救鳥一命，勝造七級浮屠！”
找劍帥求助！
柳穿魚覺得又好玩，又詭異。
王大美學的賈真人的聲音，一主一寵對話，好似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在自言自語，又微妙又搞笑！
賈半仙手掌張握，小煤球落入其掌中。
鳥聲慘淡：“吾命休也！gia~g……”
沒gia完，就沒了聲息。
柳穿魚瞅著半仙破袍袖子，就好奇。
怎麽裝著鷯哥的？
不得而知。
賈真人面上淡定，語氣似有歉意：“貧道管教不嚴，讓王大美擾到劍帥清凈。”
柳穿魚頓了頓。
半仙說話不玄乎了，突然有些不習慣呢！
才這麽想，就被“打臉”。
賈真人搖響報君知：“雪急客心急，是急不可急。”
一聲招呼也不打，徑自走人。
柳穿魚早便聽說半仙脾性古怪，全然不在意對方的態度。
亦步亦趨跟上。
走啊走。
中途，柳穿魚拋投骰子……紅豆胡亂打轉，方向亂指。
是勞什子魔鬼城內，聳立著高高矮矮的異木奇樹。
枝葉過密，不透風、不見光，自然沒落多少雪。
鑒定隨意一掃。
柳穿魚不自覺睜大眼睛……
好多好東西！
且看，沾著泥水、很不起眼的藤植，半是鳳血藤、半是墮鳳藤。
有鮮嫩的，有老枝條。
品相可堪完美，劍帥心裏一動。
這時，半仙聲音縹緲：“沒有風動，沒有葉動，意動心搖也。”
柳穿魚全當耳旁風，就很坦誠，問：“藤植可能采集？”
賈真人停足：“如何不能？見者有份。”
蒙布的眼，“望”向劍帥。
柳穿魚疑惑。
半仙表示：“貧道目不能視，多有不便，有勞劍帥了。”
柳穿魚：“……”
不由得嘀咕：沒看出這家夥哪裏不便，地上一塊小石頭，都能完美避開。
罷！
接近5500的活力，夠采集蠻多的。
劍帥眼明手快，只取完全成熟的鳳血藤，跟完全老化的墮鳳藤。
新鮮的墮鳳藤是害人之物，他無需這類手段，就不浪費活力。
魔鬼城內，不光“布局”一模一樣，讓人難以分辨方向，草木山石也是大同小異。
柳穿魚走一段路，采集一兩根鳳血藤、老化的墮鳳藤。
就發現，他們在繞圈子。
賈真人解釋：“繞路非遠路，遠路是近路。”
柳穿魚沒所謂。
正好，走走停停，偶爾打坐調息，算著活力，多采集些好東西。
不光光有鳳血藤跟墮鳳藤；
撥開老鳳藤，忽見隱藏地裏的千年何首烏！
柳穿魚一連挖掘兩顆何首烏，第三個才發現是何生烏。
一片通靈草混雜半數的通和草。
通靈草生長的石胚敲開，是小型雙生礦。
偽紫氣融晶和紫紺氣晶難以區分。
柳穿魚覺得趣味。
這裏產出的都是兩兩外形功效相近、實則天差地別的寶材和靈植。
眼力不特別厲害的自以為采集到好東西——也確實是好東西——如果不是自家用倒還好，賣出去無非價格有差，萬一給自己用了，說不準倒大黴。
賈真人表示：“陰陽相生，好壞不過一念。”
是突來的興致，給劍帥說起囚龍山的惡名由來。
誠然，山間有天然迷障，也有大宗師的手段。
可真正令無數尋寶人喪命的，正是這些混雜一起難分辨區別的靈植。
比如采到墮鳳藤，當鳳血藤吃了，結果丹田枯竭、經脈萎縮……成為口口相傳的“詛咒”。
當然啦，不一定所有進山的人，采到靈植都自己吃。
為何還是“十死無回”？
只因……
柳穿魚看到驚飛的一群青翎鷴。
被它們棲身、守護的樹藤，結著滿滿的黑色“心臟”。
“宿心玄果？”
不對。
鑒定顯示多出“變異”二字。
“是也不是。”
賈真人道：“宿心奇實。”
確實是變異的宿心玄果，功效全然不同。
宿心奇實唯一的用途：令武者“破而後立”。
柳穿魚不是太明白。
半仙這一回沒再吊人胃口，說明：
如有人對自己的資質、根骨不滿意，或者武途半道心意變更，自廢武功未免傷身，可吞服一顆宿心奇實，“破”己身武道。
問題是……
宿心奇實在久遠前就絕跡了。
當今武者，鮮少知其用途。
有人誤入魔鬼城，一看滿滿的“宿心玄果”，不管何種境界，絕大多數人選擇就地服食，丹田有舊傷的治愈舊傷，沒傷的借果實藥力強勁經脈、拓寬氣海，強行提升資質！
悲劇就發生了。
宿心奇實“破”道後，武功全廢，根骨盡失，經脈崩斷，氣海毀傷……正常人可不就慌了。
實則，“破”後服用一枚宿心玄果，武者即“重立”；
破而後立，武功肯定全無了，須修習新的適合新資質、新根骨的功法；
有先前的經驗，功力恢覆可一日千裏！
不過呢，破而後立也是賭，重立的資質、根骨不一定比原來的更好，變成“廢”資質也不無可能。
天底下的好事總得冒些風險、付點代價的。
柳穿魚又開了眼界，問：“‘破’後沒‘立’如何？”
賈真人答：“九日九夜受盡痛苦，氣絕而亡。”
劍帥默。
那些死在囚龍山的武者……
冤啊！
本來，樹藤並蒂雙生，如先前遇到的那些靈植相同，“陰陽相生”，一棵變異、一棵正常。
可看看，一窩十幾只青翎鷴，守著宿心玄果，但有結實，不等成熟早就搶著吃光啦！
青翎鷴挑食，對宿心奇實一口也不啄。
無有宿心玄果“後立”，服食宿心奇實的武者自然就是“破”著“破”著，人“破”沒了。
半仙念念有詞：“皆因貪心，禍起不察，一命嗚呼。”
想想倒也是。
有這些青翎鷴，怎可能剩餘這麽多“宿心玄果”？
事出反常必有妖！
轉念，將別人的故事拋到天外。
柳穿魚算著活力，采摘宿心奇實。
超品異果消耗的活力過多……就挑熟透的兩個，一個給真人，一個自己留著賣。
反正囚龍山跑不了，下回要麽叫上鬼兄，或者，幹脆分享給少莊主，拿一筆不菲的情報費！
之後如何，等出去再說。
眼下，柳穿魚活力耗光，收獲如下（跟賈真人對分後）：
宿心奇實不用說；
7根十節的極品鳳血藤；
5根十節老化墮鳳藤……老化墮鳳藤大多腐敗了，不知為何半仙也想要，也沒小氣，照樣對半分！
13棵成株通靈草，消耗活力不如鳳血藤多，盡量多采集一些；
10棵老化的通和草，老化通和草判定不入品，采集所需活力特別少，無奈數量著實有限；
礦石一類，雖也珍貴，對柳穿魚無用，也沒高級鎬子，就沒挖了。
可謂大豐收！
也不知是巧合，或賈真人有心，柳穿魚活力一用完，迷路忽而變通途了。
脫離黑森森的魔鬼城，是刺目的雪光。
柳穿魚瞇眼，適應少刻。
迷陣之中，不知今夕何夕，此時只見晴日朗朗。
置身群山環繞的山谷。
“這裏……”
“噓！”半仙神神秘秘，“且聽。”
聽……
柳穿魚聽到人聲，好像帶著哭腔。
當即明白，傳音入密：“有緣人？”
賈真人點頭。
搖了搖銅鈴兒，不聞鈴聲響，半仙直朝人聲走去。
對方怎麽做，劍帥就跟著怎麽做。
然後看到——
雪地一片血色。
魁梧如熊的壯漢不省人事。
面板一看，只剩絲血；
滿滿的debuff，按理說流血也早流死了。
柳穿魚很快想起來，半仙說過“留人生機一線活”！
無奈，另一位當事人不知。
她一會兒用自己的身體給男人取暖；
一會兒狠心劃開自己的手腕，給男人餵食……有點效果，血條緩緩增加，但沒多久又漸漸掉沒。
柳穿魚覺得驚奇。
壯漢有些面善，看人物面板，恍然想起了，是中秋偶遇的與獸門那位師父，“熊壯壯”這個名字著實好記；
女方更有點意思了，是個玩家！
8級的小號，在主流都是20+級、近四成卡29級的玩家中可謂最底層！
女玩家焦慮萬分。
不願男性NPC死亡。
可顯然，她已經用盡手段，喚不醒漢子的神志。
名叫“瀟湘夢”的女孩，悲憤仰起臉，已經流不出眼淚了。
柳穿魚默默打起一個哆嗦。
躲在比自己高一些的半仙身後。
不忍直視。
不是因為那二人看著慘，心生可憐。
而是……
劍帥向來對纖細的情緒不甚敏感，這會兒竟從女玩家眼中看出“懊悔”、“悲憤”、“決絕”、“不屈”、“眷戀”、“釋然”……種種。
很詭異。
“當、當、當！”
聲聲銅鈴，回響在荒山雪林間，是說不出的詭譎。
驚醒氣息奄奄的女玩家，她不但不怕，反倒一臉驚喜，四處張望，啞著嗓子高呼：“救、救命！有人嗎？有……”
呼聲戛然而止。
瀟湘夢目光怔怔。
白發青年不疾不徐，飄在雪地上，不留一個足印。
不知神仙顯靈了，也或是山間精魅？
其唇未動，飄忽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：“命中有時終須有，命裏無時莫強求。”
女孩驀地回神，這一句話好像激起她的憤怒，雙目灼灼、如火在燃燒，亮得驚人：“我命由我不由天！”
柳穿魚驚為天人，連忙從真人肩膀探出一顆頭：“說得好！”
瀟湘夢一下子被驚走情緒，喃喃：“三頭六臂？”
柳穿魚：？
沒懂。
賈真人沈默。
玩家也跟著沈默……尷尬了。
原來是兩個NPC一前一後，靠得太近，還以為，白毛突然長出第二個頭。
柳穿魚左看看、右看看，好心提醒：“他快死了。”
留夢煙留人，說是也有時限的。
瀟湘夢打了個激靈，一秒變痛苦擔心、絕望又透著希望的神態，希冀地看向二人：“二位可能救一救壯哥？我、我願雙手奉上大宗師的寶藏……”
雖說女孩的表情看得劍帥雞皮疙瘩直冒，可對方這樣的決心，讓他忍不住讚賞。
關鍵其對“NPC”的態度，如同對待真實的人一般。
柳穿魚對大宗師的寶藏也是好奇。
看半仙半晌不語，忍不住偷偷戳一下對方的後腰。
——才不是看到袍子那兒破了個小洞，一時忘形犯了手賤。
瀟湘夢屏著呼吸，藏在袖子裏的手捏緊武器。
她早知，大宗師的寶藏有多惑人，是福更是禍。
萬一眼前兩個NPC……
正當她又緊張又害怕又心存僥幸時，忽見神情莫測的白毛NPC臉龐扭曲一秒。
她眨了眨眼。
是錯覺嗎？
賈真人終於開口了：“也罷，容貧道為你算一卦。”
瀟湘夢聞言一喜：“原來是半仙大人……啊對，白毛……咳，確實……且慢。”
她很識趣，眼也不眨拿出一把碎金、碎銀，和半吊銅錢：“這是我全部身家，請半仙給指條明路，我無所謂，壯哥能活就行。”
——觀其像散人玩家，真真是一筆巨資。
半仙風輕雲淡：“勘命不可說，金錢有所謂。”
揮一揮破袍袖子，呼吸間，碎金、碎銀和銅錢從女孩掌中消失。
賈真人開始掐手訣，嘴裏念著什麽詞。
瀟湘夢悄悄松了口氣：論壇上大家都說，蔔算子們，尤其是瞎子，都是看錢下菜碟，錢給的越多，對方給的卦詞就越清晰、越好懂。
半仙掐算完畢，開始跟玩家你一言我一句地對話。
神神道道的。
柳穿魚聽著聽著就神游天外。
直到……
“便有勞劍帥了。”
柳穿魚：？
啥？
女玩家眼睛發亮，期待地看著同樣飄飄出塵的白衣劍客。
柳穿魚：“……”
瞎子念詞太催眠啦，他剛剛悄咪咪打了個盹，完全沒註意說的什麽。
瀟湘夢見劍帥沒動靜，又著急了，急忙忙表示：“大宗師寶藏有許多劍法秘籍，大俠你一定感興趣。”
柳穿魚聞言，確實被勾起興趣。
默默看向半仙。
賈真人難得說一句人話：“人言劍帥劍意無上，可破一切虛妄，熊壯士的危局，唯有劍帥可解。”
柳穿魚終於明白對方的意思。
借“自在篇”強行喚回神志迷失的熊壯壯，再有“療傷篇”驅除其面板debuff，搭配療傷聖品鳳血藤，哪怕只剩一口氣，也能將人挽救回來。
“禁錮（強）”沒完全禁止功法運行。
熊壯壯畢竟才71級。
救他輕而易舉。
柳穿魚又一次犯嘀咕。
半仙真會支使人。
不過，誰叫他好奇大宗師的劍法捏？
劍帥行動力強，沒一句廢話，走近昏迷的人。
讓玩家扒掉壯漢的衣服，撐起對方身體。
沒像往常給鬼兄療傷那樣謹慎，調動少少的真氣，隔空快速點著熊壯壯的大穴。
一刻鐘後，熊壯壯發出低吟，眼皮努力睜開，神志漸回；
再半刻鐘，他“噗”的一聲口飆出長長一道血。
柳穿魚身形一晃，人落在半仙後，撂一句：“行了。”
瀟湘夢被吐半身的血，她不但沒絲毫嫌棄，語氣驚喜：“壯哥你醒了？”
手上動作沒停，拿著一節鳳血藤，餵給對方。
熊壯壯恍恍惚惚：“夢妹，我、我不是做夢吧……”
瀟湘夢催促：“別說話，快吃紅藥！”
熊壯壯一邊聽話地咀嚼著鳳血藤，一邊感動到眼淚汪汪，吚吚嗚嗚：“我、我的衣服是你……我會對你負責的！”
柳穿魚抖抖雞皮疙瘩。
大熊一般的壯漢，羞怯得跟個小媳婦似的，真辣眼睛。
鳳血藤不愧是頂級紅藥，就一節讓初涉玄級的武者滿血覆活。
殘餘頑固的debuff無需在意，鳳血藤不光即時回血，還在持續回血，熊壯壯等級低，持續長達兩刻鐘。
兩刻鐘，足夠二人兌現諾言了，帶劍帥跟半仙去找大宗師的寶藏。
熊壯壯得到女玩家的好臉色，哪怕瀟湘夢沒理會對方“負責”一類的言論，依舊傻樂個不停。
對女孩言聽計從。
玩家臉色依舊蒼白得嚇人，可精神狀態完全不一樣。
沒了之前的手足無措，言行舉止看得出是個很有主見的人。
哪怕NPC沒多詢問，她主動講述起來到囚龍山、得到大宗師遺留的考驗……前因到結果。
概括就是：
找媳婦的熊壯壯終於找到合眼緣的女俠了，無奈瀟湘夢一開始很反感他，哪怕對方救過她，對他還是沒好臉色。
世事難料。
後面發生好幾件事，讓他們糾纏得越來越深。
女玩家一直一直遭追殺，熊壯壯帶著她跑路……就跑出地圖；
不料遭遇新危機，竟遇山匪搶親！
熊壯壯孤身闖入土匪寨，救出玩家，結果雙雙被追殺！
不得不繼續跑，跑啊跑的，失足墜崖。
誤打誤撞激活大宗師遺留的陣法。
陣法考驗如其“極情”一名，二人陷入幻境不自知，經歷過怨憎會、愛別離、求不得等等。
……
說著說著，女玩家跟為她付出良多、同生共死過的壯漢，眼神交融、目光糾纏。
柳穿魚熟練地抖掉雞皮疙瘩。
不禁有些慶幸：得虧不是自己經歷勞什子“極情”考驗，他估計會不耐煩把“愛（怨）侶”一劍了結。
不管怎麽說，瀟湘夢跟熊壯壯勉強通過考驗。
大宗師的遺產自然由他們作主。
來到所謂的寶窟……
柳穿魚以為起碼不比太上遺澤的密室差。
結果，空蕩蕩的，連塊金子也無。
玩家有些心虛、有些尷尬。
小聲說起她在幻覺中得到的零碎片段：
那位大宗師，其實是誤入個什麽仙家寶地，僥幸得到奇寶才突破的……水貨。
就，很窮，很窮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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